坚持就是胜利 小女子在澳洲银行做柜台

2004年毕业的那年，是一年的年中。澳洲正值隆冬，百叶凋零，努力在家里把暖气调至最大，仍然觉得不够暖。等移民的绿卡等了2个多月，终于在9月底前拿到。计划是在澳洲再呆一段时间，然后回国度假。因为当时也有2年多没有回国。于是定了第二年年初的机票，回国过年。心里不是不空落的，毕业就好像失业一样。像我这样毕业的人遍地都是，成绩不算最突出，在澳洲呆的2年英文的提高竟然也只是泛泛。2005年4月底我又回到了澳洲，正式打算开始找工作。

移民容易。现在踏入社会，才发现全都是自己的手足同胞，上届的，这届的，下届毕业的，都在找工作。于是开始漫天的发简历。一个月竟有个面试的机会，在一所大学做接待留学生的机会。匆匆赶了去，给自己面试的是2个三四十岁的男士。我本来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有机会做过一学期的助教，给学生教商业法。于是，我就结合了这方面讲讲自己的经验，以及对于对待学生上面的问题。看的出，他们对我还是满意的，在最后一个问题上，他们问道，我是如何看待这份工作，已经觉得自己如何胜任上面。在我回答完之后，竟然说这是他们听到最好的回答。但是，仍然很可惜，最后我没有得到这个工作。头一个面试，大约没有经验，所以有些问题处理的不够完善，再加上录取名额很少，当然也可能是语言的问题。第一个面试就这样无疾而终。于是，找工作的过程就这样无限的拉大。我每天白天仍然去一个寿司店打工，做足一整天，晚上回家发简历。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持续下去，看不到尽头。

有时候我走在路上，在人群里。看着那些急匆匆走过的人，他们衣着整齐，拎着公文包。他们会走向何方。又想起自己，不知道自己走向何方。有时候觉得人生很奇妙，如果我没有出国，自己又会在做什么，认识什么人。这样的思想无边无际，又无时无刻不包围着我。人在顺境的时候迟钝，逆境时敏感。我小心翼翼的生活，觉得抓不住明天。

2004年10月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由澳洲四大银行之一的联邦银行人力资源部打出，通知我将会在第二天接到第一轮的电话面试。此时我已经在澳洲无正式工作状态下游荡了5个月。于是当天晚上，我登陆了银行的主页，下载学习了这个银行主要的业务，已经研究了这个银行近2年的资产负债表。并且准备了一些笔记关于自己的生平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的计划。我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可以让我在澳洲站稳脚跟，所以就算是只是一份柜台出纳的工作，亦全力以赴。所以在经过3轮电话和面试下。12月才正式进入联邦银行开始工作。我的第一份工。嗬，其中从我回到墨尔本，那天是整整7个月。

开始工作前的头两周是在墨尔本本部的市中心培训2周。同期的学员大约有20人，又很多人已经三四十岁，一些则比我还年轻2,3岁。这个培训课程形式十分灵活，除了介绍银行的百年历史职位，还会有很多角色扮演，和个人的演讲。更多的则是小组的分组讨论活动，在这里一般都非常注重和同事的合作关系，人际交往亦十分重要，是开展工作的必要条件。同期的班上只有我一个是中国人，另外有一个亚裔是越南人，一个香港人。那个越南人在赌场曾经做过发牌的工作。大约都是亚洲人的缘故，我们走的较为近一些，要不那时候英文不佳，很多时候真不好意思秀我的英文出来。而培训中大量的现场角色扮演和大量的发言是最艰难的部分，内向的我常常会脸红，但还好从来都不会退缩。2周的期间，一般周4周5都会回到日后开始工作的分行进行现场实践，一般能够把学到的更多付诸实践。但是课程中其实甚少设计柜台日后将要使用的电脑具体操作，最多的却是理论。后来我才发现，大约这个就是澳洲的办事方法，一般都是将理论较快的告知你，而具体操作一般从同事或者经理出自己问讯学习。就象在大学中一样，一般教授给你题目，查资料已经做报告都要自己动手，至于从何处下手，资料由何处来，也是自己的事情，教授不会给你过多的解释和指点。这点和国内大大不同。所以开始工作的时候，完全对电脑的输入方式没有了解，好在我工作的分行，客流量不大，一般都有时间向高级的职员要求帮助。而刚刚开始工作的员工，工作的电子卡只有五百澳币的取现金限额，大凡顾客要求取现金高于这个金额，都要高级职员用他们的电子卡授权，这样他们就可以有时间确定你在电脑上输入的数据是正确的，从而避免出现错误。但是如果同时有几个顾客在等待，这种高级职员授权的方法会大大减慢服务的速度。因此理论上3个月实习期满，自己的电子卡限额就会提高到2000澳币或者更高。

当时我服务的分行，经理是个爱尔兰的移民，有2个是做顾客服务的，一个是印度人，一个是澳洲本地人。柜台上就只有我一个。很多人对印度人完全没有好感，但是这2年我接触的印度人都还不错。比如这个印度人，他本来在印度是做会计的，曾经有10年的工作经验。现在做银行的顾客服务，虽然不是他的本行，但是都做的很不错。人非常聪明，一般账目上的问题，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大概也和他长时间和数字打交道有关系。对于我来说，一个人，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曾经的背景如何，肤色口音如何。如果待人以诚，做事有条理，有责任心，在工作上都是好伙伴。在很多时候在和别的朋友聊天的时候，大家不同程度上对印度人或者其他黑色肤色的人所表现的厌恶感都很强烈。可是，又是否想过，我们在这个西方国家未必就不会受到歧视。有时候我朋友们在街上互相交谈的时候用到中文，有的本地人就会很不客气的上前说，这是澳洲，用英文。所以就变成你歧视我，我再歧视其他人，或者在澳洲的北京人上海人歧视其他国内地方过来的人，以此达到心理上的平衡。我并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我也不能改变其他人的想法，只希望这些互相歧视的话到我就为止了。不想进一步夸大下去。因此我对所有在我工作上曾经给我帮助过的人都心存感激，就算最后其他的员工之前有什么龌龊，互相诋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会尽力维护两边，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每周只工作4天，周三休息，而且时间也都不长，一般都是工作半天，下午2,3点就下班。这种时间状态持续了4个月。因为时间短少，赚的不多，之前更是曾经流离失所，借住在别人家的客厅沙发上。每天早上更是从西边赶到东边去上班。在路上用去大量的时间。于是我在银行对面的日本餐馆店找了一份晚上兼职的工作，周三更是回到原来的寿司店帮忙。其实倒是更像是原来是老板帮我的忙。因为他雇用我并不划算，每个小时都付的比别人高，更是每周还会给些小费。我都只能在心里默默心存感激，在那个寿司店，我度过了最好的三年。如果不是老板的帮助，还有其他员工的的温暖，我未必可以坚持到现在。

2005年圣诞节过后的第一个早上，我在的分行和这家分行的总行之间有一个早餐会。早上八时半开始。总行要比我所在的支行多很多员工，因此楼上的休息室坐满了员工。那时候我仍然是初出茅庐样子，才开始工作几周。人全部不认识，连看到第二轮面试我的另一家支行的经理，都不敢打招呼。不过我猜想她反正也不认识我了，因为她看起来全然不记得我的样子，所以我干脆装傻好了。而其他员工就看起来更陌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亚裔，她的英文说的无比流利。我更不好意思讲话，后来很久以后才知道她是总行的副经理，新加坡人。总之那个早餐会我完全没认识什么新人，大部分时间埋头吃早餐，而且都是吃离自己近的。早餐结束以后，我才大大送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回分行去了。

做柜台是简单的，对于大部分的亚洲人来说，我想。数字已经对我完全不是问题，晚上清点现金的时候也非常娴熟。并不是象国内，银行的训练中有五花八门的点算现金的手法，这里不管你怎么点，算清楚就行。而这里更注重的是和客户的交流，才而可以发现潜在的商机，比如你可以询问顾客是否需要家庭贷款，或者保险。或者拿最简单的说，问问他们要不要开新的账户或者信用卡。对于银行竞争十分激烈的澳洲，开拓更多的业务，抓住更多的顾客才是根本。而银行内部也有个部分是专门扮作顾客，每周到各个分行查看他们工作情况，包括对顾客的服务态度，熟练程度，以及他们会故意露出一两个语言上的线索让你推销银行的业务。然后这个部门会每周给每个分行打分。分数会召告天下。事实上，我完全不喜欢这种做法，觉得有被监视的感觉。说得严重些，更像是对我人权的践踏。有什么权力，要我卑躬屈膝讨好你麽，我都只是尽力为每个顾客负责，并不想和哪个分行进行比对。所以在我加入银行5个月的时候，这种扮作顾客的行为就由劳工部门出面禁止了。

日子继续不咸不淡的过下去，我除了继续考我的注册会计师，梦想我有天可以做我的会计师，一边继续在银行柜台的日子。我的电子卡仍然只有500澳币的限额，工作服还没有发下来。我的顶头上司是个3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最近刚刚交了新的女朋友，完全想不到我的事情，3个月实习期满的时候，都不记得给我发一封正式的信表示我已经是正式员工。而我也没问下去，只是想这个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

2006年6月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住处，在我所在的分行步行大约30分钟的地方。二房东是一个巴基斯坦人，还有另外一个中国的女孩也住在那里。房子我事先去看过，觉得不错，一来近自己的单位，二来租金也不是很贵，并且一起住的人也不多。事实上找房子的时候也看过其他2,3处地方。头先看过的地方，有一个竟然住了7个人，房子里面厨房和卫生间都非常脏，房间小而破，有点发霉的味道。房东还做地起价，把从广告的价钱又多加了每周10澳币，这样一间房间还要90澳币一周。所以一看到现在这间房就立即签下来了，虽然这个房间的主人还没有搬出去，导致我又多睡了三周的沙发。但是仍然觉得很高兴。六月底的时候，我终于正式搬了进去。这时候生活也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

那时候经理谈恋爱的对象也是我们银行的，但是人家做商业银行的，也就是business banking,而我们是对广大散户的，因此叫做retail banking.就算是我们分行的经理，由于我们分行不大，经理的级别也根据所工作的分行有所不同，所以他的工资不如他的女朋友。于是经理迫切需要还一份薪水可以和他女朋友打平的工作。颇有点大男子主义思想。于是，他开始往商业银行部分发简历，在历时1个月之后。我们经理要转去商务银行，专门负责对经商者服务。其实我还是很喜欢我们经理的。因为他年纪不大，所以不会摆老板的架子，对待下属更像对待朋友。也不会对你的工作有过多指摘。我可是曾经在一个其他地区的代班经理手下工作了两天。只差没剥我两层皮下来。那个带班经理最大的本事就是无事找事，小事化大。指手画脚，就差没让我把所有银行工作守则背给她听。所以那时候我觉得所以的女性经理都是制造麻烦者，完全不可相容。于是，对于日后接任的经理，我完全不知道会面对一个怎么样的人，心理并不开心。不过没想到的是，我比我们经理更快转去其他地方。

同样是6月底的一天，总行经理过来巡查，和我经理窃窃私语一阵，我的命运就决定了。我将到总行去做柜台，工作时间将调整，一周工作五天，每天的时间也大大延长。虽然仍然不是全日制，但在小时数上已经接近。当日下令，下周一开始正式工作。于是我成了我们分行第一个离开的人，不过后来当年和我一同在这个分行工作的人，除了经理还在联邦银行只不过在不同部门之外，其余的人都离开了，这也都成了后话了。

于是第二周的周一我就要正式开始在总行上班了。眼前似乎还看到前几天，临行话别的情景。当天银行关门以后，经理说，大家请都随我到办公室来，我意识到也许是要和我告别了，脸也红了起来。经理随后说到，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一位员工下周就会到总行上班了。我们都很感激她曾经在这个银行工作时作出的贡献和努力。随后全体员工一起赠送我了一张签名的纪念卡，以及一份小礼物，随后我拥抱了每个人。都说外国人假，但是就算是假的如何，假的我心理舒服。还顺道赚取我热泪若干。我想起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真的给每个人都添了那样多的麻烦，甚至曾经有次，重大失误，把一个顾客的钱存给另一个人。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指责我半句，都只是叮嘱我下次要更加注意。其他小错更是若干若干，以致于我后来到总行，经验无比丰富，对于纠正错误，更是无数心得。一些其他员工做错的账面值，我都能轻松更正，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经理更是提起很多年前他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在一家靠近医院的银行，很多人是有残障，或者精神方面问题的。他刚开始做柜台的时候，有很多顾客，竟会大声呵斥他。而新参加工作的他，更是委屈万分。所以，慢慢我也了解到，做顾客服务，如果遇到有些顾客态度不好，或者投诉。在尽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要take it personally. 因为有时候，问题不是因为你自身做错，而是整个银行的系统有做不到的地方，又或者有时候只是顾客心情不好，不一而例了。

散会之后，各个人步出办公室。那个印度的高级职员是最后一个，他突然问道，你下周去总行，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他曾经也在那家总行柜台工作过一两年，后来转到分行做顾客服务。所以总行的人他都很了解。于是我问，那么副经理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的担心首先是因为我不喜欢女性经理，其次则因为我想我给她的印象同样也不好。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有时候行里电话响，我需接电话，就像一般的服务行业一样，电话的开头要自报家门，那是一长串繁琐的话，无非是，早上好或下午好，欢迎你打电话到联邦银行某某分行，我的名字是某某，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这番话，我常常舌头打结也说不好。于是我做的就是尽量避免接电话。不过这么巧，一次舌头严重打结的时候，就是总行副经理打来的，我听到听筒对面一阵轻笑。这是几乎是我最尴尬的一次。所以我不免心怀惴惴，这几乎是当时我最大的顾虑。

我的这位印度同事的话对我的心情紧张并无良好的缓解。他完全可以对我说的更加明显一点，一是一，二是二。在他拐弯抹角，滑不留手的一番话之后。我的反应是，我完全不明白。算了，下周就要开始工作了。管它那，既然已经不可更改，就只有接受我的命运了。

明天，明天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它给我带来的并不是惊喜。生活这样淡然无味。但是我大约应该知足，我已经从地球的一端走向了另一端，曾经是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而我毕竟也曾经深爱这片蓝天，夫复何求？

总行离我新家更近，只需步行7分钟。我在银行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摁铃进去。我想起，6个月前第一次去之前那家银行面试的情景，那个夏天，阳光晒的脸都是痛的，水泥地面反起白色的光，直刺入眼睛里去。我早到，于是在银行的周围打转，手里捏着面试的稿子，那是我自己总结的，足有十几页。我一边慢慢的步行慢慢的背诵。心里不是不紧张的，但是又好像是空落的，完全的虚幻的不真实，以至于深呼吸都是压抑着的。那样孤独的一天，虽然我深知这不是我孤独的第一日，也必不是最后一日。我于我的家园万万里之遥……

这边的银行一般在九时半开门，下午四时关门。我上班的时间一般是在开门前十五分钟来，关门前十五分钟走。我并不是全日制，但是也一周工作5天。这时候我还没有工作服，没有名片。而我早就过了试用期，连正式的通知书也无一封。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的电子卡仍然只能取500澳币。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暗暗感叹到，觉得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很快这个就改变了，副经理给我定了制服，和名片。电子卡升到10,000.我头一次感叹，换了分行还是有好处的。不过在我得知制服还要起码一个月才能寄到的时候，还是小郁闷了一下。副经理就笑了，说，千万别怪我啊，要怪就怪你原来的经理，从开始就没把事情做对。于是我也笑了，心里渐渐对她有了好感。但是第一天去，我还是选了一个离她的办公桌最远的位置。我觉得更加自由些。

那时候，柜台的这部分的头也是个印度人，我之前还见过，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他是个年轻小伙子，29岁左右。还有一个是个希腊的移民，大约40岁左右，但是长得还是小女孩儿样子似的，我刚去的时候，拼命要我猜她几岁。我猜她30岁，她还要皱眉头。不过据别人说她并不是好相处的人。其他人都对她有意见。无非是说她喜欢谈论别人隐私，工作上又做不好，但是最令人不喜欢的，可能还是她喜欢挑拨离间关系的吧。而且她一紧张就会给别人脸色看，弄得其他的员工会和她吵架。不过我和她竟然是相处的可以。我大约属于什么事情都不放心上的，她说了什么，一般做耳旁风状。事实上，她还是有可爱之处，有时候嘴巴很甜，又喜欢动不动和别人拥抱，亲吻一下，搞得好像亲密无间似的。而我不管是被这种亲密的动作迷惑了，还是别的什么。我并不算十分讨厌她。事实上，只能说，这个工作占去了我一开始的大部分心力，又或者她根本不必让人上心，我和她并无冲突，统共只有一次，她给了我点难堪，而我除了脸红了一分钟，再无其他。但是，开始的时候，人人都会对我说，别管她的，如果她让你难堪，或者你们有什么冲突，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还有就是说，大家都会站在你这边之类的话。后来几乎什么冲突都无，有时候，我们银行缺人，别的银行调人过来。副经理就会说，可不可以我去坐到她旁边，因为她和要来的那个员工曾经有过不愉快。我简直觉得我成了天下最好相与的一个人了。不过，到上个礼拜为止，她已经调离我们行了。我想所有人都大大的开心了吧。做人到这样，大约是很失败的吧。我记得有次她放3周的假，临放假要走的那会，在我们柜台这边聊天。她说，大家会不会想她之类的。然后又问副经理，我们副经理正背着点算现金，居然没正面答，反而让她问我。我当时简直快昏倒了，你不喜欢她也不用这样吧。一来，你不回答明显就是不会想她，然后表示你也不喜欢她，二来，你让我答，你是让我答什么，答会么？成为众矢之地，还是答不会，这样的伤人。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里闪过了一秒。我马上给了她一个外国式的拥抱，然后用超级夸张的语气说，当然会想，每个人都是啊。

哼，耍我啊，要死也得拉所有人一起下去。

二零零六年八月底的一天早上，还是照旧这样的开门，顾客陆续有进来。临近10点的时候，空气中有点不寻常的味道。总经理跑到我的柜台处翻看之前的存款单子，拿着其中一张就走掉了。然后就是顾客开始越来越多，比平时不寻常的多。终于有个顾客和我们柜台聊起来。说我们银行下属的其中一家今天没有开门还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都只有到我们这个最近的银行来了。那家分行离此处也就只有10分钟的车程。又过了不久，我们被告知那家分行，一个钟头之前被持枪抢劫了。我从来没见过任何的持枪抢劫，就算是抢劫我都没见过，我的前20年安静而美好，所以这种持枪的事儿，都算给人平淡的生活掉入一颗石子而起了一线波澜。光听着也觉得紧张刺激。关于某某人拿枪对着某某，大喝，快拿钱来，又是如何骑着个自行车逃窜掉。听说那天几条街封锁掉了，直升飞机也出动了。但是这件事竟无下文，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抢了6,000块。我的感觉是还不够买辆汽车的。再然后也不知道那个抢劫犯是抓到了没有。怪就怪这颗石子太小，波澜就这么容易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那天接待了一倍的顾客，心里把那个分行骂了一万遍之后，心想还不如抢的是我们行，这样那天就不用上班了。这个离我最近的抢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掉了。

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过的太久了。连每天吃饭的时间都是在同一时刻，吃完饭也是同一时刻。一分不差。柜台的头对时间的精确度大约是以秒来计算的，谁迟到回来少许，都会引起他的不快。相反的副经理倒没有对我们的回来的早晚，有任何微词，使我觉得这个柜台的头有点狗拿耗子的嫌疑。再加上我自由散漫惯了，不禁对他非常有意见，全然忘了他也曾经和我在我的头一个分行公事了1个月。还是我的第一位师傅，毕竟他也教导我不少。我非常的忘恩负义。但是长时间的紧张工作，对自己从事职位的不满足，压抑总是会越积累越多，我终于很不客气的摔了一次大门，很是给我们柜台头了点脸色看。人对弱者是不在乎的，他做账太慢，清点现金总是出错，有些柜上的常识也不懂，我不止一次在副经理给他提问的时候，暗示答案给他。那时候他已经进银行工作了四年，我才去不到一年。而且无数次他休假，生病，我在最后留下点算现金的时候，都有目共睹的做得比他快几倍。所以我异常清楚，副经理对他的态度还不如对我的。人就是这点卑鄙吧，我简直有恃无恐。不过，我倒是也清楚我自己也很不上路，因为我完全不喜欢银行那一套办事方式，我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有关的建议客户开账户啊，贷款，买保险这一套我从来不做。毕竟这一套是人家银行生财之道，我猜想我这种不听话的员工必定不受欢迎。就算副经理把我的座位调到和她最近，名曰，观察我。我还是我行我素。但是我不是不感激我的这位副经理的，因为很少有人会容忍我这种态度，英文也不灵光，又不遵守纪律，早上开会的时候打哈欠。我自觉我顽劣有余。就算这样，副经理依然对我一视同仁，而且有事还会出来维护我。银行就是这样了，遇到有些顾客无理取闹是小，但是如果出口伤人，就很令人难堪了。我就遇到有顾客让我滚回我的国家的。还是我们副经理站出来帮我说话。不过那时候我才工作，现在我也会顶回去。瞧，我仍然不是一个好的客户服务代表。我太过维护自己的感情了，这个是后话了。但是那天，我的确很郁闷，在楼上会议室坐了半响，心想，我生出来是受这种气的么。读完大学，就做这个工作，什么当初的理想，恐怕早都消失殆尽。总之我觉得做人很没希望。

不过我始终觉得2006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当然可能2004年意义更加重大，那年我刚刚来澳洲，两眼一摸黑。头一次上课在城市里晃了1个小时，找不到教学楼。当然你不会想到，那个教学楼，或者应该说是那个教室是个大放映厅，是在一处商业街的中心，傍边尽是服装店，咖啡馆。我们不常常用去到那里上课，不过我倒是在那天把这个市中心好好的观光了一番。还有就是墨尔本人的热情，如果有人拿着地图走在街上，左看右看，是会有人主动上前询问你是否需要帮助的。但是帮助不代表深交。

常常有人问我，你在这边是不是有很多外国人的朋友。没有，一两个也无。你和他们能谈到什么，完全没有话题，又或者是完全没有话。语言始终是障碍。反过来想想，就能完全理解，没有道理你要和个小学水平都不如的人谈天说地。可惜我读过那么多的书，完全用不上。不是不想回国的。

可是2006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是打着小心过的。这年我在联邦银行工作，我开始认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离我而去，我不再打RPG游戏，看更多的书，学会抽烟，也学会了遗忘。

九月的时候，总经理去布里斯本度假，副经理暂代经理职。地区上就派了一个另一个人来代替我们副经理的职务。真是恶梦的开始。这个女的真是什么都要插一手来管，她原来是在地区上做审计的，不是审核帐务，而是看银行里面有没有安全上的漏洞。这种人做的就是挑毛病的工作，现在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于是在她在的那两周，所有的钱柜都要锁双锁，里面的现金金额要有严格的限制。那时候，每个顾客来，我们用的时间，电子卡是会自动计时的，这一点每周也会出表格来评比。而双锁以及现金的问题，会让我们用时大大超过一倍，应为双锁要3分钟才开的开。柜台上连水都不能喝，这点我完全理解，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她居然会拿走副经理给我们的巧克力，自己坐在一边喝茶，吃巧克力……

那时候，我的位置已经换到离副经理的座位最近，当时她美其名曰：帮助我。我知道是我太不听话，她干脆把我换的近点，可以随时观察我。在加上我速度比较快，有点什么东西要往电脑里面输的，可以统统就近递给我。不过这样的直接下场就是，我坐在这位代经理的隔壁，首当其冲。她总是问我问题，全是关于安全系数的问题。比如如果如果有人把Quick Cash Deposit的袋子送来，我是先放自己身后好呢还是先锁柜子里，等等，等等……搞什么啊，每日一问？ 其次就是布置一大堆事情要我们做，我已经觉得柜台够忙碌了，又要服务，又要点算现金。我们离一个地区社区的中心近，他们常常会送大量的已经装好袋的现金给我们，就是刚才提到的叫做Quick Cash Deposit的东西，可以节约大量顾客的时间。因为他们可以将现金点算一遍之后，写好现金凭条，然后装袋。这样就不用等带柜台一个一个在他们面前点，直接可以由快速通道送到银行。但是这种额外的工作，常常会占用很多时间，有时候，来的多了，20多个现金袋子，几万的现金。一个个的点算，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同时还要服务其他的顾客。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无。除去这些平时就要做的，这位代经理还要给我们找那么多麻烦，我当时几乎不想再干下去了。

甚至，除此以外，她还会随意翻动别人私人物品，从不入流直接转入下流了。同事说，她简直就是在训练军队嘛。这时候，几乎没有临时工来我们行，大家都对这位不受欢迎的经理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有人请假或者休息的时候，没有临时工的补缺，我们就会非常缺人。其实我这种消极怠工的本来是打算装病请几天假，等她走了以后才回来，但是看到这种情况，又没办法请假了。我竟然足足坚持了一十四天，度日如年，到底还是比她命长，看到她走的一天。三呼万岁。

这一年的澳洲，特别的缺水。降水量只有同年的三分之一。报纸上长篇絫牍的教育澳洲人民要共患难，节约用水。水果蔬菜涨到了前所未有的贵。而且开始有规定，每家每户的花园，在何时何时才可以用水浇灌，到后来浇灌也不可以，要自己拿一个小盆接水，一点点的用手掬了，洒到花草上。更有传闻说，未来洗澡的时间也将作出规定，不可以超过7分钟。事实上，这个7分钟的规定，就算定了，也不会有人切实的去监管你，一定要精确的几分几秒。但是，一旦规定，很多人都会非常自觉的遵守。这也算是一项美德吧。不过在我家，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所以每当我说我室友，他的车如何如何脏的时候，他终于有了理由反驳，节水。我有2个室友，一个是中国的女孩，另一个是个巴基斯坦的男生，做IT之类的工作。他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一个觉得另一个太沉闷，一个觉得另一个太轻浮。不过这个倒都是真的，中国的女孩几乎都不合我说话，那个巴基斯坦人曾经回国2个月，那个女孩几乎一句话都不合我多说。大凡开口，必定是指责我若干坏习惯，比如，你又忘记关窗户了，或者，记得去把垃圾倒了，又或者记得明天你打扫卫生。真是给人添堵。那个巴基斯坦人就喜欢拼命说话，从他的爱情故事开始，到最近的艳遇结束。他的话也给人添堵。因为他常常会形容起之前某个SKYPE上面的中国女人如何开放，问他要电话什么的，要到了，就老是给他打电话。又云，她们就是打算以后来澳洲找个白住的地方。要不就是又有那个布里斯本女生天天缠着他，见面第一次，就拥吻。说得我气愤无比，立即扞卫自己同胞尊严，又或者自己的尊严，狠狠一本书摔过去，叫他滚蛋。见我不买他账，每次他都佯佯然，说他这么帅，居然我会不喜欢他，必定有同性恋的倾向。于是我第二本书又牺牲了。这件事之后，我们明确了一点，我对他不感兴趣，另外就是不许诋毁我同胞。不过除了口头上喜欢占点便宜，他还是不错的。喜欢帮助人，知识面又广，他也学过经济学，又炒股，给了我不少投资理财上的好建议。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倒是很尊重我，除去他有时候显摆一下他的个人魅力之外，其他和我讲的都是工作上的问题，我的银行出的一些事，也会找他征求意见。这家伙比我大了7,8岁，所以社会的阅历的确十分的丰富。后来，这家伙就搬走了，那次他回国2个月，在医院对某位医生小姐，一见钟情。于是他家人去提亲。就闪婚了。就是见了一面就结了婚。这个大概也是巴基斯坦人的传统爱情方式吧。看他游戏人间这么久，曾经也和某位中国女孩山盟海誓（他的前前女朋友），但最终还不是逃不过家庭的力量，又退回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了。

零六年的圣诞节翩然而至，到这时已是我加入银行，一周年整。圣诞节的早上，员工之间还会互送礼物。送礼物给哪个人，是之前抽小纸条抽到的，礼物的金额则大致现定在10澳币。在节日前几日，我就看到，有我名字的大盒子。哇，那是真的大啊，比其他礼物的体型要超过好几倍。用手称一称，沉甸甸的，晃一晃，又没什么声响。我就想了，10澳币买的什么啊，不会是一箱打印纸吧，哈。有谁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么？

答案是，半打啤酒。

原因是，不多的2,3个人知道我很是喜欢喝酒。这么巧其中一个人抽到我的名字。于是就送了我半打酒，拆礼物的时候，大家都看着，想看里面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哄堂大笑。

但是我始终从未在外面喝过酒，有些事情是要坚持的。

除此之外，每年的传统上，还有两个圣诞聚餐，一个是整个地区上的，那天去了起码几百人，大大小小的经理，副经理，贷款部的，金融投资分析部的。很多人来我们桌打招呼，看上去，彼此都熟捻的样子。呵，要工作多少年，才认识这许多人啊。我只知道，我们的一个做顾客服务的员工，在这里工作了13,4年，另一个工作了7年多。总经理大约也要20几年了，副经理虽然从珀斯转来墨尔本的，在这里大约也工作了3,4年，更别提曾经在珀斯工作的那些日月了。我会在此地逗留多久那，呵，全是未知之数吧。但是我早就已经厌倦了这种在柜台上，每日周而复始清点现金的工作了。还要于人陪笑脸，听到有人投诉，不知多么紧张。我大约要开始寻找下一份工作了吧。

另一个聚餐则是我们行和另外2所下属分行。为了错开圣诞节前，所有餐馆的满员情况。我们行的聚餐该在节日3周之前的星期五晚上。而地点，选择的竟然是……中餐馆。

“拜托，我哪日吃的不是中餐，又中餐。”我愤懑的对那个提出建议的员工抱怨。反对无效，我是一比二十。于是，他们去定餐，外国人都喜欢吃什么头盘，主菜，然后又是甜点的。中国菜也吃的大摆外国的架子。还有吃的尽是些，咕噜肉啊，甜酸大虾啊，蚝油生菜之类，一点也体会不到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不过酒到是实打实的上了几瓶好酒。现在想想那时候欢聚一堂也挺感慨的，特别是当时曾经聚在一起的人，现在竟也都去了三分之一，真是知与谁同。

那天酒到半酣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法国人突然说道：”知道么，你就要升职了……”

我不知道……

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象某某要离职，某某怀孕生子，某某升迁。当然他们也许都和我没多大关系。但是没想到连我自己的事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们要升我做顾客服务。所谓的客服，不知道在国内是不是和柜台分开。不过在这里，客服主要是办理开户，信用卡，海外货币，个人贷款，保险等业务，还有就是有顾客投诉，也是客服处理。

我要升职的愿意是其中一个做顾客服务的女士，她厌倦了每天长时间的工作，加上她属于作多错多的类型。其他做顾客服务的人形容她，一件事她开了个头，永远不会做完。所以她决定去一家小一点的分行，这样每天时间没那么长，压力也没那么大。这样空出来的职位，就可以给一个内部的人晋升。其余几个做顾客服务的人私下里一研究，居然把我向经理提了出来。说我年纪轻，学的快，必定可以胜任云云。所以现在就等经理首肯了。

等经理同意，在我看来也是一关。跳过我柜台的头儿，升我，并不符合先来后到的原则。况且，我们这个头儿根本就常常在缺人的时候去顾客服务那边帮忙。所以他的经验远远多于我，甚至我觉得都不必培训他，他就可以直接上岗。我？我要重头学起。我曾经问我们副经理，做顾客服务要学多久。她笑了，说永远学不完。永远有新的东西推出，永远有不同的投诉要解决。

所以我还要等，等有人切切实实告诉我，我可以去客服部上班。真难熬。

每半年的时候，内部会出一些统计数据，关于你头半年的工作表现。其中不乏准确性，语言沟通能力，反应敏捷程度，甚至还有着装，仪表等等。元月的时候，我们会受到这些数据，然后经理，副经理会分别找客户服务部的和柜台的员工，一个一个的谈话。说得通俗点就是，回顾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这年伊始的时候，副经理找我谈话，这已经是我加入银行的第二次这种类型的谈话。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谈话终了的时候，副经理突然笑了，她说下次和你谈话的就不是我了，下次是总经理了。我就明白，我去客户服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这个钉子终于砸实了的时候，是在二零零七年的一月十九日。我正式开始在客户服务部上班。头一天晚上，我记得我很兴奋，我看小说看至深夜，这是我的习惯，不在睡前看点什么书，不睡觉。那天我记得我看的是亦舒的异乡人。其实是她写书中很烂的一本书，但是反反复复的，我只是记得那个名字，异乡人。觉得有种很疏离的感觉，这是每个在外面飘零的人的感觉。但是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生活已经向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依旧是这种离人群很远的感觉。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和顾客打交道。每天遇到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说着由衷的或不由衷的话。天知道，我曾经那样的拙于言辞，本来只想一心一意做我的会计，每天和数字为伍，享受我平凡的寂寞。我又说过，倘若我不必担心别人，我自可以去一个小镇上，做个小分行的柜台，买个小房子靠近水，每日种花钓鱼。周末开着我的小破车去到最近的集市买那些生活必需品。谁知道，生活与我开了个玩笑，把我推倒这与我个性完全相反的位子上去。以致于我的笑容都是恍惚的。

第二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艳阳天。我又好似完全振作精神一样，想到，管它呢，走一步是一步。瞧，人在月光下的想法常常是不同的吧。

这年的一月，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个中国女孩儿的搬走，还有巴基斯坦的那个男生结婚。于是搬走的人搬出去，又有新的人搬进来。再到后来，就是巴基斯坦人买了自己的新房子，也搬走了。就这样，人来人往。我依旧是恍惚着看着。觉得这不过是人生的每个必然的阶段。那么我在客户服务的未知的将来也必定是我人生的一个必经的阶段罢。

这一年的一月还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一个是我开始给我母亲办理到这边的探亲手续，另一个则是我开始准备材料申请成为澳洲的公民。申请公民，在我不是不挣扎的。我不想牵扯在这里讨论到底是否爱国亦或是不爱国的问题。改变国籍，在我，只是想追求更大的自由，可以穿行于这个世界更多地方的自由，又或者是心灵的自由。我一直想回国，我喜欢北京。我爱那个有文化底蕴的城市。但是那里却恰恰是我回不去的。因为我不愿意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和我哪个哪个表哥比较，他也许是在国家审计署，又或者是哪个表姐，是哪个外国银行。长辈们希望后辈可以出人头地，无可厚非，但是让我觉得太辛苦。所以我不会回去，而除了北京我又去的了哪里呢？想起很久以前算命的人说，我会离祖成家，缘和四海。那么就这样吧，只把他乡认吾乡罢了。

手续都很顺利，我把母亲的材料递上去，大约十几天便有回音，我又依照要求缴纳了保证金，她的护照就下来了。而我自己的申请也非常简单，一个面试，问了若干公民的权力和义务。又和面试官聊了半天，新年那天城里放的烟火啊，最近报纸上的新闻啊，等等。不过我材料如此齐全，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我也完全不在乎这个，然后面试官就说3个月以后会发信给我去宣誓了。

银行的同事都知道我去申请公民了，没有办法，因为申请的时候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有一个有专业资格的人给你签名担保。所以我找的是总经理。面试回来第二天，大家就给了我几件印着澳洲图案的小旗啊，杯子的垫子什么的，恭喜我面试成功。其实我心想，这算什么面试成功呢，我觉得面试官简直巴不得把这个公民塞给我。他们介意的是申请永久居留的人够不够资格，公民？谁管你，请大家都成为澳洲的公民好了。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我曾以我的精准的记忆力深以为傲过。我记得小时候看的图画册，那些小画册里的故事，甚至在哪一页哪一个位置，我记得我答应过的每一件事情，也记得其他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一个眼神，但是这些是不是也掺杂了太多我自己的感情。但是后来这种记忆随着我的长大而慢慢消退了，变得说的太多，做的太少。我不知道做顾客服务是不是也有点相似的样子。很多时候，你不得不捡起别人没做好的事情，给人料理首尾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何况还是吃力不讨好的。而其他人就会优哉游哉，只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但是我还是兴奋的，在这个新的职位上，每天都会发生不同的事，处理不同的问题。我尝试帮顾客开了第一张信用卡，然后是第一个个人贷款，还有第一次把美金换成澳币，第一次电汇到国外。每件事情都是不同的。甚至还有第一次别人敲着桌子大叫，你要把我的钱立刻汇到某某处，我要立刻到帐。还有顾客威胁我的同事，我要杀了你。以致于我同事不得不到警局备案……我简直爱煞这个工作。

的确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不算每月一次的考试。经常的都有一些题目要做，还有开会，要不就是地区上有讲座，听完之后，地区还要考核。顾客服务比柜台，要记住的东西多很多。不过千万不要小瞧柜台那里的人，觉得好像学历不高。我们有个柜台的员工是英国一所出名的大学的教育学硕士，自己曾经开过学校。另一个是学自然科学的。至于其他的读研究生的，本科的自然不计其数。很多澳洲人很喜欢随遇而安，觉得银行上班时间比较短，又容易调换，就入了这行，又一做就是十几年，再也不换了。我很难想象做柜台可以做十几二十年的，但是他们乐此不疲。

我觉得新鲜，渐渐喜欢上去上班。在过了2个月，母亲也办好其他一些手续，过来看我。那天的飞机是早上8点到，我在大学网上发贴子，找人那天早上开车带我到机场接人。很快就和一个印尼的小女孩说好，价钱也相当便宜，来回也只开价40澳币，后来接完我母亲，我又多给了10澳币，觉得她赚钱也挺不容易的。

之前母亲来之前我已经买了张这边的电话卡，开通了寄给她。所以她一下飞机就可以打电话给我，不用担心找不到，同时如果她出关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电话联络我。

大约9点就到家了，这时候离我上班都还早。不过反正我也请了一个钟头的假，就帮忙把母亲的行李摆好，仔细讲了热水器的用法，家里的热水器不太好用，还有把吃的东西的位置交代好。才回去上班。一整天，同事都打趣我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当然是，我简直是脚步轻快，就要随时哼起歌来了。不过当天晚上，我就发了高烧。可能是因为早上一早就出发，忙碌了一天，精神崩的太紧。后来晚上下班又带母亲出去闲逛，总之这一烧就是三十八九度，母亲带来的体温计刚巧排上用场。还好这天之后就是复活节长假，我在床上躺了3天，结果这个假期哪里也没带母亲去，全在床上躺着了。

母亲一共在这里逗留了2个月零21天，我在这上半年用了我所有的休假，结果下半年只剩下1小时零24分钟。但是在我休假期间，我又发高烧2次，本来打算去外地旅游的计划也不得不搁置。

不过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可以回家吃中午饭，不用每天在银行吃泡面，也是很幸福的。

这段时间银行风平浪静，事实上，母亲在这里，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家里了，就算银行地震，我也不会感觉的到。这些时候，原来我最早工作的分行，那个印度人离职了，他一直也在考注册会计，加上他自己原来有过10年的会计经验。我总觉得他浪费自己的才能，现在他终于打算辞职，一心一意的找会计的工作，后来也如愿以偿了。再后来就是另一个下属分行，一个月间，换了两次经理。到最后，这家支行就脱离我们行，成为一个独立的行了。

那时候，总是去吃别人的散伙饭，然后写那些卡，说些什么祝你鹏程万里的话。很多分行的人，都换的我不认识了。比如我原先工作的分行，加我是4个人，除去我和原来的经理还在联邦银行，但是不同分行，部门之外，其余的人都辞职了。难怪人家说澳洲是最多人喜欢转换工作的地方。

在客户服务的位子上还没舒服太久，很快棘手的事情就来了。悉尼IT部门一个员工，在更新软件的时候，不慎转载错误，整个联邦银行的电脑系统全面瘫痪。这个耗资了上亿的系统，在那个黑色星期里成了一堆废铁。IT部门全力以赴，只能做到可以在柜台上存取款，但是顾客服务部分面对成了空白一片的电子系统，几乎没有办法工作。不工作？是不可能的。每天仍然会有那么多顾客，甚至因为电话和网络服务部门的瘫痪，更多的人挤进银行来，寻求服务。我们每天要回答上百个问题，还有无理取闹的。这就是工作在第一线面对顾客的压力，因为我们没有藉口，更无法回避问题。这期间，全靠平时的工作积累，没办法依靠任何外力协助。象平时，比如有人丢了信用卡的月结单，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信用卡部门，找到相关的数据。又比如，其他人想申请贷款，买卖股票。总之，每个人的事情都是十万火急。我百分之一百的了解每个人的事情只要和金钱上有瓜葛，都会使人性格暴躁。但是看到银行的职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已经竭尽全力，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骂的出口。

系统的瘫痪，柜台上也困难重重，比如支票上的签名无法从数据库调出签名核对，所以只好要求顾客出示驾驶执照。就是这简单的请求，有人也会大为不满，威胁要投诉。又或者有些顾客会说，哦，十天前我才来过取过钱的，你们也要驾照，现在又要，难道你不记得人么？

我们每天接待上百个顾客，十天前？你昨天来过我都不记得你了。没错，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你觉得是100%,但是在我们身上，你不过是我服务过的几百个人中的一个。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会为对方着想的，不是么？天下都是大同。

那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很不对劲。最后一个顾客又是投诉，说网络银行自动转帐没有到帐。说话已经很难听。她的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远，我全身都没力，开始流冷汗，左手不听使唤，开始颤。我知道可能是低血糖，之前在银行已经发过一次，我赶快扯过旁边的同事，低声说，我不行了，你快顶上我，我低血糖犯了。丢下喋喋不休的顾客就往2楼厨房跑。上楼的时候，腿都软了。还好厨房还有饼干，我喝了一大杯糖水。脸色才缓过了，冷汗把后襟都湿透了。想到丢下的顾客，又不得不下楼。不过庆幸她已经走了。同事一脸奸笑说，你知道怎么着，那个人啊，自己设定的自动转帐，设定的年份，设到了2008年，当然没转过去了。我昏倒，一脸悲愤说道，靠，因为这个，我小命快陪进去，我冤枉死了。

这2周在阴影下度过，电脑系统在缓慢的恢复。连报纸上都报道了这次联邦银行软件系统大面积瘫痪的消息，并且极有人情味的指出，第一线的客户服务职员承受了从各方面而来的巨大压力。但是，这种压力在银行内部，并没有得到良好的缓解。地区上面依旧要求完成平时就要完成的定额。比如要完成多少个保险的报价，多少个信用卡。我觉得他们简直在胡扯。因此当这周来的代班经理询问我完成多少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突然说道，你规定我要完成多少？告诉你，我没办法给你保证，完成一个就算一个。有得完成我就完成，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

第二天，副经理找我去办公室，问我，有没有想和她聊点什么？因为我最近好像情绪不太稳定。我什么都说不出，喉咙梗住。听她说话，我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摇头或者点头。后来她问我要不要冷静一下，我才点头出了办公室。始终说不出话来。

这年六月十四日，我去了公民的宣誓仪式，和我母亲一起。我很开心她见证了这一过程，虽然我始终很遗憾，觉得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国籍的罪恶感无时不在。但是有时候也会想，我不过是那个万千人中的一个，自己觉得安心就算了吧，心安此处时，便是吾乡了吧。宣誓仪式在离市中心很近的一个军官学校举行，一开始是宣誓，然后是唱国歌，最后是发公民纸，还有一棵象征澳洲的小树苗。整个过程大约一个半小时。有这么巧就这么巧，我还遇到一个银行一起工作过的临时工，他也是今天加入澳籍。不过他现在也已经离开银行了，去了迪拜。

再后来，1个礼拜以后，母亲就乘飞机回国了。我又开始了我不规律饮食的日子。早上不吃早饭就去上班，因为我9点十五上班，我往往就睡到8时半，只够时间洗个澡的。然后中午就吃杯面，晚上回家又吃杯面。

结果那段时间，很多人说我瘦了，一个两个就算了，三四五个人都说我变瘦。不过母亲来之前我也是那么吃饭法，我还有54公斤。她才回国去1周，我就剩了50公斤。我有168cm,同事都觉得我太瘦了。于是叫我去看医生。我回答，你们没见过中国的女孩，都是这么瘦的。还是不行，后来2个同事还写了医生的名字和电话给我，放在我的文件夹里。于是我再没借口不去，只好打电话预约了时间。

第一次去就已经花了我50多，给我看的是一个社区的门诊大夫，他说要验血，这里不能验，所以我又要去医院，于是拿了表格，又约了周日去附近的私立医院看。抽血以后，检验结果再回到我社区大夫那里，于是我又要和社区门诊再约时间。总是反复折腾了我3次。结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各项血检都正常。与此同时我又瘦了2斤。门诊大夫大约比我还无奈。于是只好说，亚洲人都偏瘦，又叫我注意营养云云。告诉我如果一个月以后，再瘦3公斤再回去看他。我心想，一次还看不够你么，那么多钱，我不如去多吃几次好的了。发誓再也不在澳洲看医生。回来和我朋友说，她说澳洲的医生是这样水平的。有次她看病，喉咙发炎，医生给她谈论了半小时细菌和真菌的区别，硬是不给她开药。让她回去多休息，多喝水就好了。后来她病了1周多，还是自己去药房买了些非处方的感冒药，结果不久就好了。

有这么多人每天在银行里，来来去去。不仅仅是员工的调动频繁，也有顾客。有一个顾客，我记得最清楚，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表面看起来有点象白化病。她个子很高，却瘦的很厉害，每次到柜台取钱。苍白细长的手指，似乎还能看到手背浅蓝色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她的脸也白的厉害，夏天也穿的很厚，带着毛线的帽子。也许是因为药物或者化疗脱发，用来遮挡的。我不敢乱说。她看起来也就30左右，但是走路却要柱拐杖。每次到柜台都取大约几百块，声音细细的慢慢的很低。但是非常有礼貌，谢了又谢。那时候每次服务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都很难过，总有想哭的感觉。但是对着她，我也总是那样微笑着。不愿意给她其他的感觉。她这样有规律的来了很多个月，最后一次看到她，她已经不能走路了，家里人推着轮椅推她来，膝盖上盖着毯子。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取钱，道谢，家人再把她推走。再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在这个区，有很多老人，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有些见了很久，突然就不再来了。有时候柜台上那个希腊的女的，会告诉我，其他顾客说，某某或者某某已经过世。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很多名字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回忆。面孔是熟悉的，名字并不是。就会渐渐淡忘，倏忽的生命。但是我记得那个长长，高高的苍白的身影。记得柜台上那个希腊的人为别的顾客的去世，留下的泪水。还有做顾客服务的时候，同事看到一个残障的顾客，就给他免去银行的服务费的时候。转头对我说：”我也是有心的。”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我记得我刚刚加入银行的时候，曾经对自己说，要用自己曾经学过的专业知识，给所有顾客提供最专业的意见。很多时候，认为自己能做的已经和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觉得很痛苦。也只有这时，偶尔一见的人性的光芒，才觉得可以继续留下来坚持下去。因为，也许还有希望吧……

零七年七月是澳洲年度结算的时候，不像国内，一年的年底就象征着这一年的结束，所有的帐务在年底结算。澳洲的一年是指从今年的六月三十日到来年的七月一日。所以六七月份是最忙碌的。再加上政府刚刚推出的养老金新政策，如果在今年的年度结算之前，也就是六月三十日，把钱放到养老金里面，那么等到你到了法定领取养老金的年纪，就不必象以前一样缴纳大量的收入所得税。所以这段时间，银行非常的忙碌。很多人把大笔的钱，调来调去，也许从一个银行转去另一个银行，也许从一般的账户转去养老金账户。六月的最后一天落在星期六，大部分的支行都不开门。周五的时候真是挤破头，同事开始抱怨，为什么这些人不会起码早一天来，全都等到最后一天。事实上，如果电子转帐，已经是基本来不及了，因为电子转帐要24到48小时。也许顾客运气好，挤上了新政策的末班车。但是也很有可能运气不好，错失良机。所以每做一个电子转帐，我们都要提醒顾客，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有些人就面红耳赤，问为什么钱不是立即到帐，既然已经从我们银行发出，那么钱去了什么地方了。我解释了整天，后来终于疲惫不堪，推开手上的键盘，抬头答道，钱在网络世界里。我也看不到在哪里……不过这段时间，做楼上做金融分析的人，就情况好的不得了。听说已经破了上一任的金融分析师当年创造的营业额。而那一个金融分析师曾经是维省最顶尖的分析师。

这年，我们行营业额很不错。虽然我自己的任务基本没完成过，但是还是拿到了年中的奖金。觉得运气很好。听说联邦银行今年净利润又上了十几亿，大约还能分点股票。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最近打电话给母亲，听说表姐去了查打银行，月薪都上20k了。我还在考注册会计，但是又好像做着和会计无关的工作，前后为难。到底不知道向哪个方向发展比较好。以前的同伴很多现在研究生毕业，也开始找工作了。心想也不如看看他们的情况，到底会计是不是好找工作，再做决定吧。

这时候，柜台上的头突然辞职了，谁也没说。直到那个礼拜一，不见他过来上班，后来快开门了，他才穿着一身便装走进来，去了经理办公室。原来不干了。找了一份新的IT的工作在悉尼。周三就要开始了。明天的飞机。

我猜他抑郁了很久，不给他升职，直到这一刻才扬眉吐气。所以事前谁也没说，直接给大家措手不及。不过每个人都客气的和他说再见，祝他前程似锦。

我在那天不得不替他一天班，但是顾客服务那边就不够人，他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使人手不足。事实上，他至少可以在8:30打电话进来说今天不能上班，地区就可以调人顶上。我猜想，这就是人的个性，是否替别人着想，就在这瞬息间作出的决定吧。怪不得他不受欢迎。以致于他走了，别人提起他找工的事情，说到他只是在墨尔本接到了个电话面试，就录取了他。一个同事竟然白眼道，他真的确定他拿到那个工作，不会是听错了吧……

我从来不相信，工作上的同事可以成为朋友。同事就是同事，老板就是老板。每天上班，我和所有人谦和有礼的微笑着，喜欢的话题就评论几句，不喜欢的也不会调头就走。有段时间，顾客服务上的那个法国人和另一个本地人，闹得极不愉快。这个法国人搞了一个时间表，规定了什么时候每个人在正对门口的服务台，什么时候又该在办公室。可是那个本地人却觉得约束了她。一脸不高兴，到处拉着人抱怨。副经理要大家今天下班都别走，把事情讨论清楚才算完，别搞得心里都不愉快。于是一下午，法国人就一路跟着我，要和我说这个时间表的重要性，要我支持他。因为还有一个顾客服务的是铁定支持那个本地人的。我不作声，听那个法国人讲，他讲到口干舌燥，等我回应，见我无回应，气急说，副经理说你就是个典型的中国人（喜欢置身事外）。我看他，说，那么你就是典型的法国人（爱冲动）。时间表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喜欢呆在办公室，她们喜欢呆在前台。我和她们并无利益冲突。不过这件事，你不用着急，我会支持你。我也同样知道副经理会支持你，因为她不喜欢那个本地人。现在，你可以让我安静一下了吧。

事实上，我和那个法国人关系极好。他每天下班开车送我回家，虽然我走路也只有7,8分钟，但是人家要送我，我有什么办法。他妻子去北京开会，我拜托朋友招呼的。我和那个本地人关系也不错，我没有床睡的那两个礼拜，人家拖着一个大的气垫床去的我家。就连副经理，我体重严重下降以后，人家给我带了2个礼拜的中午饭。每个人都没必要这么做，但是人家在我困难的时候帮过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始终是感谢人家的。虽然，我都知道曾经某某时被哪个人背后又黑我了一次。但是我都可以理解，利益当前的时候，哪样做都是正常的。所以看来我也只能做一个典型的中国人吧。

有段时间，曾经是我们行的一个下属分行，缺一个全日制的员工。广告已经打到内部网上了。急招人。我那是还是个半日工，虽然小时数也很长，但是待遇上始终差一点。同事就问我要不要去申请。我就笑，说，决不。转头给她讲了个故事。我说你知道我之前一周曾经工作四天的，但是周三虽然是该休息，但是银行老缺人，不是让我到这个行来上班，就是叫我去哪个下属分行顶。有个周三，我去了那个缺人的分行，正是现在在招人的行，行长也还是那一个。我在那里工作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有个电话打进来要找我，还没我接呢，这个行长，就闲闲的对我说，明天你也来这个行上班，我和地区经理讲好了。我说，你开玩笑吧，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我今天来帮你定的是柜台的工作，我本身是做顾客服务的，我没必要做降级的活儿，而且我是总行的固定员工，我不是地区上的便工，我今天来了是帮个忙，明天我自己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另外了，你和地区经理说让我明天来，更听着不象。哪能不经过我经理直接向地区上要人。

我确实以为他和我开的玩笑，所以我说话也是带着点笑的，更像说着玩儿的，没打算给他难堪。随手接了电话，是我们副经理打来的，她说，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说知道什么啊？她说明天你还在那个行上班的事情。我一听，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儿啊，你们和我说了一声么，就决定了。我马上声音语调就冷下来，说道，明天，不行，我明天还和医生约了看病呢。我本来是四点下班就去的，你让我在这个行工作到五点，我怎么去。副经理估计听我语调不顺，就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的，也不合我打声招呼直接打电话到地区经理那里去了。我现在回电话给地区经理，回掉他。那么明天见吧。

挂电话，抬头看这个行长，他不看我，不过反正也听见我是怎么讲的了。我也不打算理他，等下班，立马走人。发誓永远不会再回去这个分行帮忙。

这个分行除了经理，一共就只有另外3个人。这个经理上任也不久，才2个月。又过了几天，那3个人中间就有2个人不干了。不是调走就是辞职。我唯一能想到，也就是，他的人品问题了。

二零零七年九月，柜台上另一个员工辞职了，他找了一份IT的工作，这个帅小伙子，在联邦银行这份工作是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他进银行是这年的一月，离开银行是这年的九月。他人很内向，有时候很容易脸红，很讨人喜欢。他刚刚来我们行的时候，有几个小女孩（顾客）还会和借机和他攀谈。我还记得有个女孩子，好像是文莱一带的吧，她曾经说她家族以前是皇室之类的，就悄悄问我有没有他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些顾客会说你们柜台那个新来的长的很帅。瞧，长相好的确还是很有市场的。但是，我和他没有太多交谈，大家不在一个地方工作，顾客服务和柜台很是有点距离，再加上吃饭也不是一个时间，我对他了解不多。我记得最清楚的仅仅是，当银行刚刚公布一项新政策，是关于取消员工的优惠，以后所有的汇票和电汇都必须付费的时候。他半气愤半开玩笑的说，如果在巧克力店工作，你可能能常常拿回一盒巧克力；如果在制衣厂工作，多半能拿回一条免费的裤子。我们在银行工作，还要付全费，上层多半把我们也当作顾客了，却没有人给我们顾客服务。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怀失望，不久就开始找其他工作，找到后就即刻离职了。

又过了2周，副经理度假回来，突然宣布自己已经怀孕9个礼拜。明年3月起就要休一年的产假。越来越多身边的人离开银行，我厌倦给别人饯行，萌生了去意。

考注册会计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不轻松的是，当你不做会计的时候，你会觉得这种考试，没有意义。我想，不如去找份会计工作吧。

做银行，到现在已经大约有一年零九个月了。我经历了很多人生的分岔口。在我每一次，想要放弃离开的时候，总会有事情发生。头一次，是因为工作时间太短，萌生找个全职工作的想法，结果从分行转入总行。后来觉得柜台上太死板，时间定的太死，又每天数钞票，想要辞职，结果调我去做顾客服务。再到现在，我又再次萌生离开的念头，我得到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做贷款经理。

那时候，转去贷款部门，并不是一个成型的念头，我还停留在做会计，又或者打算来年去读一个金融分析的学位，这样也许可以内部晋升，做金融理财师。有或者我打算就这么混下去，也很好，工作一切都上了轨道，我每天早上8点半才起床，4点半又晃回家。甚至没有什么工作是需要牺牲我业余时间去做的。可是副经理要走，给我了一个不小的震动，每个人生活都是要改变的，我怎么能停留在原地不动，又或者我根本也不想在见到那个该死的代班经理，而且还是一年这么长。于是，那天副经理说她要走，我就在内部网上点来点去，找了2个职位来申请，转头也就不太记得了。

过了几天，我在楼上吃饭，副经理上来给我张小纸条，写着有个电话找我，从人力资源部打出的，要我回电话去。那时候，我还是挺忌讳申请其他职位被别人知道，因为总有些杂七杂八地夹杂不清，其他同事会怎么想，经理又会怎么看你这个想跳槽走的人。于是，我一看知道是人力资源部的电话，脸就红了，自我解嘲的说，呵，她就从来没有学会给我手机打电话。我就没再往下说。副经理转身走了两步，大约是实在不甘心，转身问，能不能问问你，是不是在找工作。我只好正面面对问题，说，没错，不过是咱们银行内部的职位，申请去做贷款。副经理下一个问题就直截了当多了，问我，你打算今天自己和总经理说还是我来说。我心想，你也不必这么直接吧，只好灰溜溜的回答，我自己来说好了。

可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我遭遇了一个客户投诉，还投诉到广播电台去了。于是一下午都有地区上专门分管投诉的部分打电话来调查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头痛了一下午，事实上是提心吊胆了一下午，连地区经理都打电话来过问了，总是事情很不愉快。下班前，副经理来问我讲了没有，我摊摊手说，你不知道我今天被投诉了么，我不觉得今天适宜提面试的事儿吧。

副经理做了个鬼脸，说，别担心，至少我刚才和他说话，他心情挺好的。我只好低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今天必定和经理讲就是了。我很忐忑，下班以后，顾客走完以后，大门也关了。经理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不知在做什么，我偷眼看过去，心想横竖不能躲了，说了吧。敲门进去，说，经理，我下周一能不能请假早走一个小时。这是我的开场白，我等他问我原因，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说我有个面试云云。结果经理只一口答应，就没下文了。我心想，不是吧，你也好的太过分了，早走都不问我为什么啊。我只好又低声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请假做什么去？经理抬头，嗯？我道，周一是个面试，职位是做贷款。这回他总算正眼瞧定我。我继续说，我打算试试手，当然很多人面试这个职位，成事在天。经理说，如果这是你决定的路，就只管去好了，如果你想做这一行，面试不到这个职位的话，我送你去上个贷款的课程，以后机会也大点。又或者如果咱们银行的贷款经理休假，你就接替她的手，做几个礼拜的贷款，一步一步来……

我感动的不得了，在年头，踩低你还来不及，想转工，马上给你脸色瞧。怎么会一下子还替你连后路都想好了。

我又去找副经理，她也笑说，我就说没事的，你担心什么。我赶紧说就是，退一万步不行，我还回来接着干呢？你们总不会不要我吧。心想，有你们两个老板在，本来在这里一直工作下去也无所谓，只可惜你要走。心里不禁又有点伤感。脸上却笑的更灿烂了。副经理拍拍我肩膀，当然，好好加油吧，周一见。

我转身离开，一滴眼泪无端滑落下来，背着人赶紧拭去了，心里一遍遍想，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还未转工就想的这样多，我又笑自己。

周一的面试还算顺利，在市中心，地区经理和另一个销售经理面试的我。可惜听语气，略微觉得他们需要的是更加有经验的人。难怪，工资开的这样高，当然要求也不低。我并不紧张，或者患得患失。横竖连后路都找好，经理连我的贷款课程也报好了。况且，横竖副经理也还有4,5个月，也罢，就算做到她走都不迟。这样的机会日后也许更多。当然，虽然我现在还在等面试的结果，心里竟也不是非常渴望得到这个职位了。

再后来就是九月底的时候，我过生日。这边的习惯真奇怪，过生日的人要自带生日蛋糕去上班，过生日，不但没特权还要大出血。这边的蛋糕可真不便宜，我一个半小时的工资就这么搭进去了。而且蛋糕还是我去市中心那边买的，澳洲人做的蛋糕好吃是好吃，但是太甜。买蛋糕我还是喜欢帮衬中国店，所以才万水千山去市中心买。生日那天原本是周三，但是我周二没空去市中心，于是就周一下班买了，周二带去银行，提前过生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结果，几个同事就觉得奇怪，一般如果有人过生日，我们就会从地区总部上收到传真，写着祝某某行的某某生日快乐之类，今天早上他们什么都没收到，却看到我带去的生日蛋糕。这几个家伙就在一边议论纷纷，还去问经理我几号生日，总经理可爱的很，说，这是银行保密信息，不能告诉你们。

后来才发现，有另外一个分行的同事比我小一天生日。她在我们行也工作过一段时间，我老觉得她像是30出头，没想到比我还小一天。再后来我们行10月底招了2个新员工，我又发现有个人和我一天生日，那家伙比我小的多，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上班，回头再慢慢提他吧。不过，在银行，我发现天秤座的人倒是真多，大约性格原因适合做银行也不一定吧。

周三的时候，他们给了我张生日卡，我的马来西亚同事，还写了中文，写的，宝贝。副经理就写了中文的生日快乐在卡上。后来她们告诉我，宝贝两个字，她们两个谁也不会写，副经理只好回去查了中文字典，写在一张纸上带回来。然后，马来的那个同事又依样画葫芦，但是笔顺完全不对，真是亏了她的。生日那天，我收到一张卡，一个小蛋糕，一顿午饭，一束玫瑰花，无数西式拥抱和接吻。外国人真是会来事，让人觉得很温暖，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独自在外的原因，也许同事因为这样会对我特别好一点。我很感动，完全不记得和其他人共事，曾经有的不开心。

十月初的时候，出了件当时挺出名的案子，发生在新西兰。和澳洲扯上关系，是因为那个昵称”小南瓜”的小女孩被扔在了澳洲南十字火车站。她父亲杀死她母亲，在逃跑中转站澳洲，把这个小女孩也丢弃了。一连3,4天这里的报纸头条都是这条消息。先是写小女孩被遗弃，然后是根据录像找到这个小女孩父亲的照片，然后调查他们的背景。最后猜测小女孩失踪的母亲可能已经遇害，然后是遇害遭到证实。几天我去喝中午茶，同事都会议论一下这个案子，开始说，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能就这么忍心把她遗弃了。然后过几天，看到小女孩母亲被害的消息，遗弃上升成为谋杀。就变成，真冷血，怎么能下手杀人。

我也郁闷，虽然已经加入澳籍，但是骨子里还是中国情结，看到同胞犯事，上了头条被人议论，总觉得芒刺在背，全身不舒服。后来看到，他们的婚姻也可能是为了拿到新西兰的绿卡，更觉得不值。说实话，那个被杀害的女子长的还不错，而那个逃逸的杀人犯已经是半个老头子了。难道绿卡真的这么重要。我和朋友说起这事，他们都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自己有了绿卡当然不在乎，不知道外面大把人挤破头。我只好自我解嘲，说，绿卡给了我身份，但是我常年见不到我父母。给了我一份好工作，却没有给我一个我爱的人。

现在黑市上，假结婚的人为了一张绿卡，会愿意付出五万澳币。有人说，你干嘛不回国，回去认识一个条件好的，结婚把他带过来。

但是谁知道，这样的婚姻，到底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我的身份。呵，出来混了这么多年，我若是还相信别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外边大把人演技好的不得了，我可没兴趣陪住演下去。用约会来打发时间？算了吧，我情愿读多几本书，听听音乐，闲来去旅行。谁耐烦白天工作应付了大把人之后，晚上回家还要应付别人。就这么耽误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十月中的时候，天气一阵凉，一阵热。头天穿短袖，第二天可能穿毛衣。周六突然发烧，挣扎到周一早上觉得好了一点，于是决定去上班。结果周一觉得半条命都要没了，还好没什么顾客，于是躲在里面的办公室睡觉。这次病，足足病了一周多，但是只请了一天假。还好平时不忙，和同事打好招呼以后，就呆在办公室，不到非常忙，不出来。但是还是病的七荤八素。等我好了，另一个同事又病了，她病的更严重，完全不能说话，这家伙请了一周半的病假在家。然后另一个同事又病，副经理和柜台的头也病。搞得银行成医院。

法国人在度假，一个同事休息一周半，我们没人手，地区上也没人调的过来。其余人病也不能请假，只好撑着。我得意洋洋地说，看，不让我请病假吧。结果还不是传染你们，下次索性让我休息一周全好了才来，你们也不会病了。

全体晕倒。不过这么一来足足2周，挣扎在生病于忙碌之中，我的注册会计的书啊，一点儿没看。

银行之前的2个空缺，到现在都快2个月了。这天上班我才第一次看到有人来面试。一开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脸腼腆的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他面试完不久，又来了一个三四十的女士，进门和我打招呼说也是来面试的。我也照例招呼她少坐，敲门告诉经理知道。经理明明也没什么事做，还是让她又坐了7,8分钟，才出来叫她进去。莫非这也是面试的方法之一。我笑笑，想起一年前自己也是一脸青涩地去面试，大气不敢出一口，面试一场下来比打仗还累。这两个人有内部推荐，所以大约就是他们了吧，根本不需要太紧张。两个人一个大学刚毕业，一个已经有了个小孩，自己还开着间发型屋。那个男孩不太说话，完全是到了新环境紧张的样子。那个女的，倒是很能讲，滔滔不绝，我还要拼命听才能跟上她的语速。这里年纪大点的大约都是这样，平时两个做客服的女的已经很喜欢讲话了，多她一个也不算什么。工作的久，搞得我也喜欢没事儿找话。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有次去一个分行代班，去的早，经理又迟到，只好在门口等，另外一个做审计的女士和我一起等。她看起来也就比我大4,5岁，至多了。谁知道她那么喜欢讲话，问来问去，先问我工作几年了，都做过些什么。在澳洲多久了，去过哪里。这些问题就算了。问到后来，开始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啊，男朋友做什么的，住的离你近不近啊，最后居然问，他叫什么名字啊。我被问得快要跳脚，恼羞成怒说，哦，要不要他的电话号码。最后下班，还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家，反正顺路，我抬眼看到电车过来了，赶紧说，不用，不用，有车来了，溜之大吉。后来还经常看到她来我们行审计材料，我只好装作非常忙的样子，避免她开口问我话。

留学生被杀的案子。网页上那个女孩子美目清秀，再往下看就只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了。

刚巧上班的时候，有一些新印制的小册子发过来，是澳洲的地图。就和同事研究什么地方适合居住。我说要去堪恩斯好了，着名的大堡礁，还可以徒手潜水。同事就说那样热的地方，一个礼拜就足够了，呆得久谁受得了。不如去珀斯，气候好，又漂亮。我笑，去西澳，我可没兴趣和”白澳党”打交道，那样严重的种族歧视。最近又有谋杀案。同事就大惊小怪起来，是么？是么？什么歧视啊，什么谋杀案。完全是不相信的样子。我心想，你都在澳洲几十年了，还真是幸福的生活在温室里，什么都不知道。网上，常常会看到，有些留学生或者华裔出事的报道。也许是一场简单的车祸，也许是校园枪击，又或许是场谋杀。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我想的最多的只是他们的父母，这种痛苦，大约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早早的，我连自己的遗嘱都立好了，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也是父母。钱，有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有时候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一件东西。除了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之外，别让父母担心，就只能希望钱，也许可以使他们至少多一点保障了吧。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在网上浏览网页时候看到的一个小小的帖子，说得是请某某某，如果你可以看到这个帖子，请你尽快和你的父母联系，已经一连三个月了，父母很担心你……

唉，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十月的时候，去了一所女子学校给那里的Year 10 和Year 11 （相当于国内的高一和高二） 的学生讲解关于银行的知识。这所学校离我们银行大约10分钟车程，是一所私立学校。去之前对这个高中没什么太多的了解，一走进接待处才觉得堂皇的好像走到酒店的大堂一样。里面供休息的小桌子上放的是一些宣传册子，还有一本学校的建校历史，厚厚的一大本彩页，做得非常精美。坐在接待处略等了一下，有学生出来把我带去教室。发现学校占地面积也非常大，到处都是讲究的绿化带，让人觉得好像进了一个小园林。那个学生很健谈，还顺手指给我看新翻修建成的图书馆和放映厅，图书馆里面一排排液晶的电脑。我都不禁笑说，你们学校设施相当完备啊，比我大学条件还好。

这堂课主要是由受过专门培训的教育处的人讲解，有很专业的幻灯材料，发现她们配备的电脑都非常先进可以连在幻灯机上，屏幕360度旋转不说还可以直接在电脑屏幕上书写，这样能够直截投影。

这次课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如何理财，包括如何在花钱之前先做好计划，以及如何储蓄。大部分的学生都是15,16岁左右，一般上课都是小堂的形式，一个班有大约30人。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做正襟危坐装，过一会，顽皮上来，早乱成一片讨论声。说到自己未来的计划，有人要买凌志车的又或者是宝马，马上就会有人插嘴说自己家里就有一台这样的八万多澳币的车。这些小孩儿每月打电话都能打几百块，有人还收到到过快二千澳币的帐单。我终于理解这家私校为什么设施这样好了，全是有钱家的孩子。

不过普遍现象并代表全部，有个女孩的计划是自己攒钱交大学的学费。她自己打3份工，而且已经坚持了2年了。不过看外表真看不出，因为我一开始注意到她是她长的非常漂亮，举手间倒像明星，看起来却象娇生惯养的多。

看到这些小孩儿，我有一点点觉得自己也变的很小了，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有很多朋友每天在一起，神情专注地去讨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想起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仍然怀念无比。

之前有很多次，我还去过离自己工作的银行很近的大学帮新来的学生讲解银行的方面的知识，或者帮他们开新账户。大学一年的新生，很多华裔的面孔，朝气蓬勃，我就会想起我刚来澳洲的时候，大约也是这样一副酬躇满志吧。离家千里之外，赌上自己的前途。现在一转眼都快6年了。曾经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有一日，一个中国来的留学生突然叫我姐姐，我回去和朋友抱怨，喋喋不休了许久，抬头看她的表情，一瞬间，才意识自己少年时代原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十一月的时候，朋友结婚。认识她有20年，真正变成朋友却是这几年离家在外的时候。觉得很突然，她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所以那天她给我电话，告诉我她要结婚，我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本来认识那么久的人，觉得突然间疏远了。

一时间，身边的朋友纷纷结婚生子。而闪婚的居多，不知道到底是情投意合还是只是因为年纪到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而已。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期待很久的贷款培训。第一天早上我就迟到了。太久没有搭车出去，完全低估路上交通状况。好在还有人比我更晚，因为培训在市中心，而很多人可能住在离城市二三十公里的地区。而来上课最迟的那个人整整迟了一天。她住在墨尔本外的郊区，在那个郊区的银行工作。开车过来要整整开5个小时。这五天的培训课程，她要住在酒店里。

之前银行的培训课程我也上了很多个，有一开始刚刚参加工作，两周的培训，带你了解银行的运作，以及一般的顾客服务的基本要素。后来又有些课程是关于，如果遇到银行抢劫，相关的注意事项和心理辅导课程。还有关于如果应对一些情绪激动的顾客的培训。

这个贷款的培训是最好的。其他的学生都是已经在银行做了贷款经理的，很多是因为刚刚从别的大银行跳槽过来，需要熟悉一下联邦银行的系统的，对于贷款，他们非常有经验，社会知识丰富。和他们打交道，闻弦知意，受益良多。而且，整个培训，完全没有工作的压力，感觉又做了一回学生，有时候也偷偷和别人较一回劲儿，看看谁算贷款还款期限算的快，看看谁做网上的申请表格最准确。其乐无穷。

虽然唯一的遗憾是，所有的同学里面，我是唯一一个现在并没有做贷款还在做顾客服务的，有时候不免觉得自己没有经验，没有什么可以和别人分享一下的，但是也算了吧，总有那一天的。

而且最凑巧的是，培训的第二天，去联邦银行贷款总部。见到了两个以前的旧同学。都有3,4年没有联系了。其中有一个还是我到墨尔本第一年的室友，只不过她当时来是读研究生，我读的本科。无巧不成书。

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分开了很久，觉得很远，墨尔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来没遇到过，可是有一天就这么见到了。

今年的十二月七号，银行圣诞节聚餐，去年中餐，今年法国菜。一向被人戏称法国菜又贵又吃不饱。今日确实领教了。头盘是金枪鱼，一小片如纸一样薄，再加上一堆胡萝卜丝就算一道菜。主菜是煎鱼，这块鱼算是厚点，但是一样小小一块，盘子倒是大的很，上面洒点红椒作数。最后上甜点，三个冰淇淋球。以上为我的所有晚餐，作价65澳币。

吃完后，我用餐巾擦擦嘴，问道，点心吃完了，正餐什么时候上……

但是其他人就喜欢，难道是外国人的一贯风格？几个同事都称赞这餐，觉得味道好。事实上，这餐饭一吃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喝酒中度过，我觉得吃根本不是正题，主要不过是作为一种社会活动，人际交往而已。但是我就觉得腰酸背痛，比打场仗还辛苦。尤其今天贷款经理开始休假，给我一摞文件来做。银行客服今天缺2人。我一个人分饰若干角色，不但要开始做贷款，做客户服务，甚至还要做因为缺人而多出来的工作。只觉的把自己都轧干了，工作到下午3点已经疲惫不堪，看到椅子只想飞身扑过去，一叠声说不想去圣诞晚餐了。而这顿饭直吃到晚上10点，耳边全是说话的声响，可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之后的几周，忙碌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我喜爱这种肩负责任的感觉，喜欢工作，做不同的事。有几个晚上，我睡不着。脑海里回想的是白天见顾客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承诺过要做得事情，给顾客提供的意见。要向上级经理汇报的事宜。甚至包括自己什么地方掌握的信息不足，以致于不能给出完全专业的意见。还包括第二天要做的事情，那些是最紧要的，一上班就要赶紧开始准备，那些是其后要做的事情，几点几点要给一个顾客打电话，几点几点又有顾客要来银行见我。

我一向很少会把事情列下来，一项一项做。因为我有极好的记性，到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我都记得。但是这几周，我不得不随时携带笔记本，随时记下要做的事情。

有几次一天忙下来，发觉还没有吃饭。4点下班，3点45才真正空下来，想起来中午饭还没解决。不禁苦笑，吃完中饭可以下班了。

2007年的最后一天，天气炎热而干旱，42度。

2007年的九月初，我开始动笔写从自己毕业到进入银行的经历。到了07年的最后一日，也就是今天。我的故事追上了我现实中的生活。这种感觉，就象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中。感觉迷惘而又如释重负。

每年的今年，会在城市的中心，有大型的燃放烟花的节目。我去过2次，人们在亚拉河边，看头顶绽放的烟火，又渐渐消逝在夜空中。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拥抱接吻，一片欢腾。在热闹的人群中，我总觉得更加寂寞。那绽放的美丽，之后总是无边的黑暗。

我觉得自己悲观的情绪居多。那些在我生命中消失不见的人，从来不曾想起，也永远不会忘记。

2007我得到了很多，但是失去的一样无可计量。所有可预知或不可预知的人和事。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抬头挺胸地去面对。

再见，2007. 再见。

进入2008

一月十一日，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我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人力资源部打电话正式通知，我拿到了贷款经理的职位，四周以后正式开始上任。

彼时贷款经理已经放了4周假的时候，再过一个礼拜就会回来正式上班。我觉得已经不再需要我做这个银行的贷款的事。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找工作。浏览内部网，发现一两个新的职位空缺。有一个是我特别感兴趣的，在一个新兴的社区，距离我家有点距离，但是据说说全澳洲最赚钱的十家分行之一。而且就在副经理家附近，心想，不如就申请这一个吧。点击了一下这个工作，保存在自己找工作的子目录下面，打算回头回家把简历改改再交上去。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我们行的下属分行经理就给我打电话，劈头说，你要申请贷款经理啊，那个银行我以前工作了3年的，昨天那个行的经理给我电话，问你的情况呢。我愣了，心想，我简历还没发出去呢，闹的哪门子鬼，倒是真有效率，这么快就问起我的情况了。回到银行，我又接到人力资源部的通知叫我去面试，我道谢。但是心理惊讶的情绪不亚于喜悦。后来才知道，系统里保留了一份旧的简历，就自动发给那个经理。面试就这样来了。

一切恍如梦中，那个短短的面试。因为我拿不到假期，只能在工作的时候去面试，我们银行经理希望可以在早上银行开门之前我就可以去面试，然后赶快回去工作。而那个银行经理早上又有其他事情做，于是我的面试被压缩成短短的20分钟。我看那个经理介绍情况，比我的回答还要长。而之后就是等待。经理之间的电话，往来频繁，审查我的工作经历。各式各样的人从我面前闪过。告诉我各种关于我面试的工作的信息，很多人说我会拿到，很多人有疑问，也有人在经理面前说我坏话。从周二等到周四，又到周五。临下班十分种，我们行的经理又接到电话，人力资源部质疑我的工作经验，在面试的时候，我说我在这几周一直都在做贷款，但是网上却没有任何记录。我的经理又要向他解释为什么没有记录。那个银行的经理马上就要休假，所有的决定都要在周五之前作出。于是我又等到银行关门，等消息。

一直到5点15分，我同事又接到电话，他突然表情严肃，看着我，说到，”人力资源部”.我就猜到，我拿到这个工作了。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抽空了，接过电话，耳边竟然一时间什么都停不清楚，一下子，世界都静止了，然后有突然间快进起来。我和每一个人拥抱，他们拍着我的头或者肩膀，说我做得好，恭喜我。

是在梦中么… …？

喜悦的感觉一闪而过，突然间留下的是强烈的舍不得。

原来自己这么留恋这个分行，每个人熟悉的脸，连一只文件夹都觉得亲切，是自己用惯，看惯的。工作是做惯做熟的，就算是投诉是来去那几样，都觉得无所谓。

而四周以后我就要正式开始新的工作，到另外一家分行去，做不同的事情，接受新的挑战。我不俱谓挑战，仅仅只是舍不得。

这最后的4周，似是快进时一般，转眼即逝。中间的生活伐善足陈。唯一的是大年三十那天，在家里电脑上看了春节联欢晚会，2,3年都没看过了。突然间竟然会有兴趣，和室友看到第二天早上3点半，又去煮了饺子。竟然也似模似样的过了年。辞旧迎新，原来就是如此。

过年以后的第一周的周一原来就是我正式开始新工作的日子。

新的分行离家很远，第一天上班，没有时间概念，足足早到50分钟，坐在银行马路对面的长椅上，看完一本财经杂志，才等到开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居然是要记熟所有人的名字。30个新面孔，我敢怕胸膛和你说，没有2周你认不清楚谁是谁。

每天早起也是挺痛苦的一件事情，考车约在2月底，考不考过暂且不提，搭火车起码要搭整个月。每天在路上就消磨掉2个多小时，比起之前走路5分钟回家，天壤之别。

于是每天早上六时左右起床，冲凉，早饭，换衫。七点左右出门，八时左右到银行。第一次有感觉自己成了上班族，一点不假。以前更像是打工，现在终于有点象在做事。

第一个礼拜的周四就是情人节。和几个新认识的银行的员工去看电影，有一个女孩儿正好这一日失恋，两个人斗气，发了几十条短信，你来我往，相骂无好言。其他人安慰她，陪她去看电影。一天之间，这些不管之前有多少爱情故事的人，这一日都是单身。夜里看完电影和那个失恋的女孩搭火车回家，看她仍然不开心，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听她讲之前的分分和和。漫长而辛苦的恋爱故事。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好。表哥和他女朋友在一起7年，最后终于结婚，买了房子，两个月以后，冷战，换锁，现在正在打离婚战。生活本来戏剧的成分就多，人人还想加入浓妆艳彩，最后还不是一样惨淡收场。

这一夜她说，我只听着，在特殊的日子里，人的感慨本来就多。说着说着，就收不住，她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另外一个做顾客服务的拉上你看电影，又对你这么好？不过是希望可以利用你而已了。

我沉默着，听她继续絮絮叨叨地把话说完。

我相信自己的表情控制得体，因为努力不显出失望的样子。到了站，和她说完再见。脸色才完全垮下来。

在我刚刚进那家新的银行的时候，同事中间是有几个华裔的，会讲中文。有一两个开始和我是走的比较近的，时常一起吃中午饭什么的。还会给我带一些自己煲的汤。我很感激，觉得新同事人不错。

但是现在这个人告诉我，所有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和我拉关系，希望可以提高自己的销售业绩而已。而且她并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

下车，站在站台上，有一瞬间，有点恍然若失。

我愿意相信别人的善意，看到的最多的也总是别人的好处。谁给我做一顿饭，举手间给我帮一个小忙，我都会记得很久。哪怕最后发现那个人的若干坏处，觉得不能容忍，第一时间我会想起别人曾经的帮助，也就释然了。

社会中人与人相处的法则是不是互相利用？理性的一面会回答一万个”是”,感性的一面却矛盾的希望，至少还有点真情意存在。

我对现实失望无比。

新的职位，至少让我忙碌。而无暇花心思在其他事情上，是好的一方面。每天坐车就会花2个钟头，回到家筋疲力尽，往往饭都懒得煮，直接上床睡觉。有时候饿得醒过来，一看表是凌晨一两点钟，有时候直接就是第二天早上天光亮了。

蒙巴节的时候，是这里的劳动节。加上周末一齐是3天的假期，一直放到周一。那天真无聊，已经在家里呆了2天，除去看书上网之外，没事情做。后来决定还不如去市中心的图书馆，要看书也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那个图书馆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常常去，喜欢里面的环境，古典和现代的结合。有一个错层上还挂的都是油画。在里面呆了2个钟头，出来吃完晚饭。室友说不如顺着街道走走，结果一竟就走去蒙巴节在亚拉河边的场地去了。

蒙巴节始于1955年，历史悠久。今年的主要是水上运动。在墨尔本也有5,6年了，从来没有来过。其实还有很多墨尔本其他的节日，比如赛马节，F1, 澳洲网球公开赛， 我也从来没去过现场。

这个节日我是硬生生撞上最后一天而已。

除了观看滑水之外，亚拉河的两侧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游乐设施。说起来也奇怪，这个国家是不喜欢这些大型游乐设施还是怎么的。在墨尔本至少是很罕有可以看到。而且就算有一两处真的有，也大都是旋转木马，小火车之类给小孩子玩的。

不过这次蒙巴节，居然看到好几个非常极限型的游乐。

室友吵着要玩。

在场地上逛了一大圈之后，她偏偏挑中了一个最危险的，要玩。那个机器高二三十米，直排2排座椅固定在一个长臂上。随后长臂高速旋转，人在上面俯冲，或者头朝下，又或者背朝后急速升落。因为臂长，速度快，所以格外惊险。当时夜幕低垂，白色的闪光灯还会打在旋转的座椅上，还有干冰制造的烟雾，只在地面向上看已经觉得窒息。我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问道：”你确定？玩命啊？”

以后谁再和我说，我没玩过什么惊险刺激的游戏，我就和谁急。

翻滚列车和激流勇进之类的游戏只能归为幼儿园级。

慢慢排队的时候，可以看到长臂就象在你头顶挥舞。加上镁光灯和上面的大声尖叫。就感觉越来越入气氛。是惊险刺激的气氛，也有一点点紧张是一定的。不过，我居然还能声音镇定，双手又不冷也不打颤。只有当你上了那台机器，一排安全手闸拉下来，再加上固定的皮带把你牢牢捆住的时候，才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上了贼船了。

机器的长臂只挥到第三圈，我已经后悔上来了，因为第三圈挥舞的力度才仅仅是转动长臂上扬到90度角左右。之后会因为力度的加大和惯性的作用挥舞到180度，直到360度完全回旋。

那种感觉，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想到后面，心里就象结冰一样。

甩到第四下，已经完全不敢睁开眼睛，随着机器的摆动，不知道怎么想起一个比喻，象汪洋中的一片浮萍，完全随波逐流。闭上眼睛，感觉反而好点。不知道时间空间。只听得到风声。

突然耳边室友叫起来：”完了，完了。”

睁开眼睛，已经慢慢摆回了出发的地面。一下子，血液开始重新流动，耳边的声音也清晰起来。终于结束了。

事后室友的评价是：”比死了还难受。”早知如此，你还会去试么？当初是她一定要坐的，还把走出老远的我又活生生拽回去。一路上鼓励道，说不定你坐完以后，整个人生观的改变了。辞职回去读医科，完成你的理想。

而我的感觉，是头一次再想到明天要有早起上班的时候，觉得生活真美好……

怕死鬼们，对人生无限眷恋。

四月二号的时候，早上象平日一样出去上班。抬头就看到天边处灿烂无比的朝霞，不禁站在原处看了很久，几乎错过一班火车。下午的时候去博士山那里开会，坐在同事车里已经发现外面狂风大作。快到博士山的时候，发现路上的交通灯统统不亮。地下停车场一片漆黑，博士山的购物商场里面也全部断电。

心里纳闷的很，不过银行商业部的电力依然正常，所以还是照旧开了会。到了下午4点多散会。和其他同事分手以后，一个人去搭火车。发现连火车都停了班。只好转去坐有轨电车。晕晕乎乎回了家，居然比平日里到家还要早很多。后来外面就狂风大作下雨不提。

第二天回了银行，才知道，昨天下午我去了开会以后，电力中断，连银行后备电力都不济。银行从下午2点开始就陷入一片漆黑，所有电脑电话都停了。地区经理坚持银行不能中断营业，他们只好分批让顾客进入银行存取钱，所有的存取都采用手工计算和记录。结果那一日一直到晚上8点钟，他们还在手工计算当天的账目，连晚饭都是在银行里面吃的。

当天上班电话依旧是不通的，也是因为之前停电，所有的系统要重新设定的缘故。这天坐火车回家的时候，我仔细看了道路两边，才发现无数碗口粗的树都被拦腰刮断，那些折断的小树枝更是不计其数。我同事家附近的一棵树被刮倒，打断了电线，结果整整停了2天电……

不过比起之前国内南方遭受冻雨，雪灾，恐怕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吧。

四月的月初并不顺利，买了一辆二手车，结果发现方向盘漏油，奥迪的的维修点要收我一千七百多澳币的维修费。随后考驾照不过，再预约时间的时候，发现人人都想在七月一号变政策之前考完车，要拖很久才能再去考下一次。

一时之间心情不好，加上工作的压力，临近的考试。就算坐在家里也会出神去想工作上的事情，头常常痛的厉害。于是去买了一套模型，木板的结构。4,5张木板，刻出的一个个部件，用来拼一个风车出来。

于是整个周末都坐在小桌子前，慢慢拼模型。一个个木片，有时候还要用砂纸打磨光滑了边缘，才能和其他的部件更好的连接在一起。足有三四十个木片，一个周末也不过完成了三分之一。但是仍然觉得高兴，在慢慢拼模型的时候，能够什么都不想。放点轻音乐还有一杯香茶，已经足够。

也许这里的人追求的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点自由自在的暇逸，又何必总是去追求名利呢。

四月十五日，天气特别的冷。老妈说北京已经26度，这里只有20度。

早上又收到副经理的电子邮件，她已经放产假将近一个月有余。现在只等待小孩子出世了。今天本来是预产期，但是迟迟还仍没有动静。

这个家伙，我每天Email都嘱咐她好好休息，今年的邮件居然告诉我自己去后院打扫院子，除草去了。拜托，你十个月了好不好。真叫人担心。

十七日，晚上收到她的短信，下午五点生的，是个男孩儿，6斤半……

坐在电脑前，想给她写点什么，一时间竟然有点语塞。

返回头去看以前写的文章，想起2005年的圣诞节，第一次去总行吃饭。她前前后后张罗地摆放椅子，还有食物。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她是经理。只觉得华人可以在银行里很不容易，有少许亲切感。后来记得最深的就是自己口齿不清地接电话时，她轻轻的一笑，让我窘迫了很久。

再后来做了总行的柜员，坐在她旁边。开始的时候总是很紧张。

还有她每天给我带的午饭，吃了几个礼拜，每天早上她给我开门，总是悄悄地说，你的午饭我放在冰箱的最下一格……

她是我所见过最出色的人，不是因为她以一个华人做到银行副经理。以她的能力，在哪里都会有非常好的发展，就算是做到经理，我都只觉得是大材小用。

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她有任何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被她的亲和力吸引。而她的这种能力又不会给人任何的压迫感，让你觉得有压力。

在银行里，我看到无数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互相侵榨的情景。人和人之间尔虞我诈，攀高踩低，有了责任互相推卸。对于这些我都可以见怪不怪。

让我心折的是她的从容。

刚刚开始写这个网络连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不要在文章里涉及任何一个人名，不要涉及任何一点自己的感情。只叙事，不评论。看文章的和写文章的具是旁观者。

有ANZAC DAY的那个公众假期，从周五放假加上周六周日大部分人一共放3天假。一个同事过生日，几个人就计划周五晚上要出去吃饭，蹦迪。不过这个周六我很不凑巧要上班，我们银行周六开门，而我一个月工作一次周六。于是约法三章，吃饭，蹦迪可以，12点前要回家。

吃完饭，同事就开车去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家NIGHT CLUB, 到了那里已经10点多，居然还没开门，不过门口的队倒是排得很可观。

我们6个人，一色女孩子。不过除了一个比我大几岁，其他的都还小的很，今天过生日的那个不过21岁。全都画着妆，有几个穿着低胸裙子。青春的美好。我因为根本之前是不打算去CLUB的，还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有点不搭界的样子。

十点半，终于开了门，不过队伍始终移动的很慢。几个同事里面有经常出来玩的，说有时候会等2,3个钟头才能进去。幸好今天等的不算太久。进到里面，地方比想象的大得多，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场，有走廊四通八达。

一开始人还不算多，过了一阵子，就变得拥挤的很，大部分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占到80%左右，那是因为这个场子是华人开的。不过DJ都是鬼佬，还有调酒师大部分都是金头发。

跳舞还是外国人跳的好看些，他们放得比较开，肢体语言丰富。所以一眼看上去，华人都明显比较拘谨，只是跟着音乐轻轻摆动而已。不过我乐的大家都不会跳，要不然多出丑。这可是我头一次来NIGHT CLUB.所以开始的时候更加拘束，只想回家赶快睡觉。才呆了一会儿，就已经12点，但是人人不肯走，我又没开车。只好留下等。后来同事拉着我去喝酒，2个伏特加的shot喝下去，胃里辣得痛，但是人马上轻松起来。觉得音乐也没那么吵，人也没那么拥挤了。马上意识到是酒精的作用，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又和另一个同事再喝另外一种，这种是一个小杯，里面是深褐色的液体，另外一个大点的杯子盛的是红牛饮料。再把那个小杯子丢进大杯子里，一饮而尽。

结果没想到喝完这个我反而酒醒，比进来前在门口挨冷受冻的半个钟头还警醒。

不过头一次发现几个同事小女孩的酒量不敢小睽。有几种混合酒，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喝，只好看定她们学。

2点半终于决定回家，明天还要上班。路过市中心的时候，停在红绿灯前等变灯。大约30秒钟左右，突然车子被从后面大力推动了一下，自己向前冲了一点。车里几个人吓了一跳。回转头去，一辆本田的车撞在后面。大家大约愣住了4,5秒钟。第一反应是坐在后面的我和另外一个人把肇事车的车牌型号和外形记录下来。因为我们在主干道上，不想堵塞交通，于是把车左转驶向小路，想等后面的车过来解决问题。没想到后面的车看我们驶开，居然一加油门直直开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下车检查后面被撞的情况，还好并不严重，只是车后面车牌部位的车牌灯撞的落下一半，摇摇晃晃挂在那里……

呵，我的第一次撞车经历。

从撞车之后，日子如一闪而过。绝非伐善足陈，而是太多事情纷纷杂杂，直让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我们的总经理调到一个小镇6个月。新来的经理是从地区调上来的。只有，只有27岁。27岁做Tier1分行的经理，别忘记我们行是全澳洲最赚钱的十大分行之一。就算是只作6个月的代理经理，也是对这个人能力的绝对信任。事实也证明，完全如此。

还有就是忘记提到，这个新经理是女的。

现在我们分行5个经理全是清一色的女士。

再一件事是我驾照考试，路考又没过。下一次很不幸将是2个月以后。是我开的特别差还是运气特别特别坏。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做评论。我知道的只是，我下次考试不得不采取交通部门的新规则，考试时间将要是现在的2倍，难度大约也会加倍。看来我要么必须在最近的两个月把开车技术练到出神入化，要么就只好希望自己运气突然变得很好才行。这里也不再讨论，只知道自己还要继续坐火车上班，继续早起。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并不是很好的滋味。

其他发生的事情，还包括我看到了副经理新出生的小孩，男孩子叫Marcus. 副经理把他带来银行，小小的一团，粉雕玉啄的小脸，闭着眼睛睡觉，趋近了看，突然看到他打个哈欠，小手动一动，真把我吓了一跳……

再有就是工作上面的，发了一百封电子邮件给贷款部门做文件的，放贷只有3天，还不能做好文件。我着急上火几乎冲到城里的总部，一把把那个做文件的揪出来痛打一顿。他们倒是悠闲，我半边牙都肿了。另外就是另一个顾客的贷款申请，死活不给我批。要了100多页的金融报告，让我全部数据从马币转换到澳币。这回牙不肿，眼睛肿了。

朋友总问我什么时候回国，我从去年推说到今年年中，现在再推到年底，现在看起来年底也不能成行。我已经不是自由身。突然想起前几日一个朋友在网上和我抱怨，我永远不会想到回去看看她。但是她为了能过来看我，兼顾着自己本来的工作还去接了另外一个电视台的节目就是为了能够来澳洲做外景。结果自己一个月每天只能睡3数个小时……

其实我还不是一样，每天忙得半死，回家恨不得就睡死过去，哪个人都不想见，最想见的不过是周公。于是爱情来了又去了。我依然忙的要死，已经不觉得可惜。时间花在什么上面是看得到的，反正感情也不见得用的深。反而是几个国内一起长大的朋友，有时候想念的很。就象是那个打算来澳洲做外景的朋友，我认识她足有20年。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可怕，20年在一个人生命中有多长。我觉得很幸运可以认识她，虽然中间曾经有过颇多误会，也有过很久时间失去联系。但是她始终是对于我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写在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你可以看得到，就象我看得到你写的文章一样。我知道你以前吃过颇多苦，你吃苦的时候我也曾经在澳洲三餐不济。现在你的成就也算是苦尽甘来。希望你永远幸福。

六月份的时候，已经很凉了。天一天比一天短，往往出了家门，外面还是黑蒙蒙的，到了下班走出银行的时候，天又黑了。在办公室的时候，是没有晴天下雨，白天与黑夜的。有时候和那个马来西亚的经理出去见顾客的时候，开车在高速路上，有时候会看到艳阳天，多少次都会情不自禁的想一直开去海边，可以坐在沙滩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是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年轻的时候这样做也许叫做不羁，现在，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呢？

每天和一些比我大5,6岁，10岁，20岁以上的人打交道。他们最经常地就是用责任感这个词。每走一步，都是循规蹈矩，绝无行差踏错的可能。以致于我也一再小心翼翼起来。每天的生活大气都不敢透，如履薄冰。

很多时候遇到棘手的案子，厚厚一本的银行规范就放在手边，每一条款都要符合银行的标准，规章制度。否则就可能被审计审查不合格，而被停职。有时候一些徘徊在标准线上的案子，还要一次次打给贷款审批总部，争论这个案子的可行性。除此以外，还要定时联系顾客，跟进贷款发放前后程序。包括所有已经审批的贷款的文件排序归档……

以上所有暂不包含顾客无理取闹，解决其他员工矛盾，以及被上层训话。

几个月的生活并非伐善足陈，而是根本就不想回想。

最生气的一次，不过是一怒之下把手边的计算器摔在墙角而已，居然没有去摔电脑，已经是给足老板面子了。

不过其中也有许多乐事，有些好的顾客会经常来看看我，聊几句才走。帮别人一点小忙，都会被谢了又谢。

拿到生平第一笔稿费，辽宁工人杂志的，要非常感谢王欢。给我机会在那本杂志投稿，还那么尽责把杂志和稿费都寄到我北京的父母家里。

不过最有趣的是，老爸一向是要求严格的人，从来不说我写文写的好，就算我曾经在学校里文章常常被朗读，贴出来，又或者拿高分。他都只会说一句，哪里有错别字而已。这回发表了，错别字没了。老爸的评价居然是一句：语言还够通顺。气煞我也。

还有就是考到了车牌，终于可以驾车上班。

更不必提每次做成一笔棘手的贷款的满足感了。

小时候读书，记得看到一本小说中有一句话：”我要用力的生活下去。”那时候也掩卷想了很久，但是因为年纪小，并不甚了了。现在终于在心里有了点眉目，人总是要长大，要拼尽全力的生活下去吧。

写在零八年底，零九年初的一段话：

零八年的岁末烟火，我去了市中心看。也许有人还记得我在零七年的最后一天写下的那段话，在那个寂寞的午夜，在离着市中心10公里的铁轨桥上看的那场烟花。今年在亚拉河桥上，联邦广场前，烟花就在我面前升腾，几乎触手可及。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我突然冒出的想法竟然是，我应该写个结局了。

我刚刚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零七年的上半年，还在正正经经的做着银行的柜台，从来没有在网上写过什么文章，有一日半夜醒来，睡不着，就有了这一篇的开头。于是写下去，九月的时候开始在天涯上发。原来都快2年了。

时间只是一瞬而已，不管对人还是对事。

自从开始做贷款，就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当中对不起跟贴的和鼓励的大家。我小时候看书看到有个魔术师说，一旦魔术被揭穿，魔术师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谢幕了。

我谢幕，也许是同一个原因。

零九年，会是很漫长的一年，也许我会考完我的金融分析师，也许我会去考CFA.

也许我会继续在这个职位上努力工作，也许会离开这个职位换其他的工作，甚至离开澳洲。那样也许我会把做贷款时候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复述下来。

零九年也许会是很短暂的一年，如果人生只如初见，那么就十全十美了吧。

短暂或者漫长？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今夜将是漫长的一夜而已。

鞠躬，落场。

回国记

在北京

九月初回了家，外面再多姿多彩，家就是家，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情。

那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再晚些，对于我就觉得冷了。

一个人在墨尔本机场等登记的时候是早上6,7点，坐在落地玻璃前，看着夜色退去，从刚才冷落的候机大厅到渐渐变得熙攘。禁不住用手机在facebook发了一段感慨，同时告知大家，”我要回家了”.

飞机近北京上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天已经近乎全黑，从机舱的小窗户看出去，在一片黑幕中，是一小簇小簇的灯火，有大些的，我猜是大城市，也有小的，大约是小镇之类的。在夜色中，像星罗棋布的天空，只不过是桔色的光罢了。每次看到有大片的”星盘”,我都会莫名的激动，以为到了。

父母都老了，上一次回国还是4年以前。出了安检的门，看到他们，我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开了门，站在阳台上，看远处万家灯火。空气中漂浮着似曾相识的味道。我终于回家了。

这次在北京以时间计，一共呆了18天。这些天，9成以上都是陪着父母。每天按照他们的作息时间，7点起床。起的比上班都早。除此以外我见了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

也包括若干意外经历，比如国庆预演封路那天我去了鸟巢，水立方。回家的时候没有车，地铁提前停掉。于是我在雨里站了40分钟，走了3站路，挤上一趟几乎挤不上的车，扭伤脚踝。

另外我没有去到想去的故宫，时间太短了。希望明年有机会再回去吧。

上海的人

去上海3天，为了工作。

也为了见见一个将近10年没有见到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认识了20年的人。

为了工作时想看看银行在上海的分行做事的情况，和工作的氛围。不是没有想过回国去上海分行算了。但是去了以后有点小小的吓到了。每天上班，迟到5分钟，扣10%的工资，半小时扣50%,迟到一小时，扣当日全部工资。回头看看自己，哪日不是至少迟到半小时。岂不是工资一半都贡献了。

这个想法只有再议吧。

更何况看到上海的房价和房租价格，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不过这趟上海仍然是不虚此行，虽然每天就是打着出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毕竟咱们在出租上领略了淮海中路，人民广场，徐家汇，陆家嘴，外滩的风光。见识了上海出租司机横冲直撞的开车风格和半夜半个多小时愣是截不到车的尴尬。

还要谢谢上海的同事，不但带着我去吃好吃的川菜，送我去机场，也陪着我等了那半个小时的出租车。

只不过，上海不是我的城市。

一个在白日里很喧嚷的城市，在夜幕里也是。

人的生活节奏太快了，连分别的时候，都是急匆匆的，来得及说再见，来不及拥抱。来得及挥手，来不及转身。甚至街道都因为在准备世博会，开土动工的声音，可以压得过一切。

上海，不是我的城市。

天津的一日，还有塘沽

我要去故宫，她要去天津。

天不遂我愿，我到了天津。

这是一个什么城市，我从来不知道。

在网上搜索了半个钟头，写了几个旅游景点的名字，我就来了天津。

这是一个阳光非常好的日子。

在古文化街，朋友买了泥人。去了天后庙，贡献了我所有金属制的硬币。在敲那个”福禄寿喜”的鼓的时候，居然两发两中了”禄”.

在南市食品街吃了中饭。就坐轻轨到了塘沽。

在塘沽逛了一个洋货街，外滩，最后海鲜大餐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介绍的地儿。绝对的酒香不怕巷子深。

晚上9点才回到北京。

最后要介绍一下一日游我印象最深的一刻，请千万扶稳坐好。

我印象最深的是，从南市食品街向轻轨的车站坐出租车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街，大概是出租车司机要抄近路，因此是条小路。

路的两侧是很高的树，有很好的阳光从树缝里滤下来，照在地面上是一点点地光斑。有几栋大约4,5层的楼房，不疏不密的排着。一看就是以前的那种房子，完全不符合经济学的市场原理，要盖高盖密，多住人进去。

那时是秋季最好的时光，阳光不强不弱。就这么一排又旧又有点老的房子，参天的树，没人的街。居然让我觉得时间有点停留下来的感觉。

怪不得上海不是我的城市了。